傅聪逝世丨重读《傅雷家书》

南都周刊816 次浏览0个评论2024年09月19日

12月28日,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逝世,享年86岁。

当地时间12月28日,据奥地利音乐频道消息,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于当日在英国逝世,享年86岁。

27日,傅聪被媒体报道确诊新冠肺炎。他的学生、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教授孔嘉宁发文透露,“傅先生已经住院两周,希望他能挺过来。”

据悉,傅聪是著名钢琴家,有“钢琴诗人”美誉,为钢琴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傅聪的父亲是著名翻译家、作家傅雷。

傅雷在翻译领域成就斐然,在艺术理论上有极深造诣;傅雷及夫人朱梅馥与其子傅聪通信合集《傅雷家书》,更是他留给世人的另一份重要精神财富。

“家书抵万金”。《傅雷家书》中不只有温暖的亲情,还有对于子女精神、人格成长上的循循善诱与悉心关怀。书中展现的家训感情纯真、质朴,字字苦心孤诣,如春风化雨,影响了一代代读者。

1956年,傅雷夫妇与傅聪。

下面就精选一些《傅雷家书》中的片段,带大家一起重温家训家风的力量。

关于“做人”

1954年初,傅聪赴波兰留学。傅雷根据自己学习语言的经验,在信中对傅聪学习俄文提出了见解,但最重要的是提醒儿子学会“做人”,注意待人接物的礼仪。

“德伏夏克谱二册收到没有?尽管忙,写信时也得提一提‘来信及谱二册均已收到’,不能光提‘来信都收到’。”傅雷教导儿子,要把想法落实到行动上,大小事都要有所交代,“只有事实才能证明你的心意,只有行动才能表明你的心迹。”

傅雷心系远在异国求学的儿子,用质朴的语言为他克服困难树立信心。他鼓励刚到国外不久的傅聪,“很高兴你又过了一关”。“人生的苦难,主题不过是这几个,其余只是变奏曲而已……这一回痛苦的经验,大概又使你灵智的长成进了一步。你对艺术的领会又可深入一步。我祝贺你有跟自己斗争的勇气。”

关于“人生低潮”

傅聪发来了一封精神消沉的信,傅雷在回信中鼓励儿子走出低潮。

“这种精神消沉的情形,以后还是会有的。我是过来人,决不至于大惊小怪。”傅雷劝慰儿子,高潮低潮皆是人生常态,栽了筋斗再爬起来,“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我们只求心理相当平衡,不至于受伤而已。”

在同一封信中,傅雷从理性的视角指出了解决痛苦的方法:正视错误,用理智分析,彻底感悟。

他写道,慢慢地你会养成另外一种心情对付过去的事: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从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不要刻骨铭心的伤害自己,而要像对着古战场一般的存着凭吊的心怀。”

关于“赤子之心”

收到傅聪演奏成功的喜讯,远在万里的傅雷感到万分喜悦、备受鼓舞。他提到了“赤子之心”:“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

傅雷的刚正不阿,对民族、国家的赤诚,他在道德上锤炼与守持,也是“赤子之心”的一部分。“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最终这句话铭刻在傅雷、朱梅馥的墓碑上,也成为他们精神境界的象征。

关于“学艺”

在一封信中,傅雷为傅聪学艺的进步而欣喜。同时,他向儿子推荐了《世说新语》《人间词话》两本书。

傅雷认为,为学最重要的是“通”,“通”才能培养气节、胸襟、目光;文学艺术最重要的是把一个“人”尽量发展,没成为某某家以前,先要学做人。

在一封信里,傅雷还给儿子提出了如何处理“调换老师”问题的建议。

“人事问题到处都有,无论哪个国家,哪个名教授,到了一个时期,你也会觉得需要更换,更换的时节一定也有许多人事及感情上的难处。”傅雷教导傅聪,应该真诚坦率地处理问题,“用最光明正大的态度来应付,无须那些不必要的顾虑,而不说真话。”

傅雷在信中与傅聪交流艺术修养等问题,提醒他要虚心听取年长的、学术成就很高的人的意见。

“才气越高,越要提防,用扎扎实实的学识来充实,用冷静与客观的批评精神,持续不断的检查自己。”傅雷说,“唯有真正能做到这一步,而且终身的做下去,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傅雷在信中纠正了傅聪的一些缺点,比如缺少计划性。他希望儿子做到“不分散精力”“重点学习”“多写信、多发表感想,多报告计划”,并提醒他厉行节约、防止浪费:“希望你也努力,因为你音乐会收入多,花钱更容易不假思索,满不在乎。”

关于“终生伴侣”

傅雷与傅聪探讨“终生伴侣”的要求,他觉得本质上的善良、天性的温厚、开阔的胸襟是最主要的。

“温柔的人有时会显得懦弱,刚强了又近乎专制。幻想多了未免不切实际,能干的管家太太又觉得俗气。”傅雷在信中表示,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物,双方应学习相互尊重、谅解、宽容。

傅雷在写给儿媳弥拉的信中提到了中国人的“道德教训”。他写道,“我们的道德主张并不像西方的那么‘拘谨’,而是一种非常广义的看法,相信人生中应诚实不欺,不论物质方面或精神方面,均不计报酬。”

他引用孟德斯鸠的名言:“树人如树木,若非善加栽培,必难欣欣向荣。”傅雷希望弥拉坚持自我教育,多读好书,成为一颗“枝叶茂盛”的植物。

——《傅雷家书》摘录——

《傅雷家书》,作者:傅雷/朱梅馥/傅聪,译林出版社

一九五四年
一月三十日晚

走后第二天,就想写信,怕你嫌烦,也就罢了。可是没一天不想着你,每天清早六七点就醒,翻来覆去睡不着,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克利斯朵夫的母亲独自守在家里,想起孩子童年一幕幕的形象一样;我和你妈妈老是想着你二三岁到六七岁间的小故事——这一类的话我们不知有多少可以和你说,可是不敢说,你这个年纪是一切向前的,不愿意回顾的;我们啰里啰嗦的抖出你尿布时代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时代的往事,会引起你的憎厌。孩子,这些我都很懂得,妈妈也懂得。只是你的一切终身会印在我们脑海中,随时随地会浮起来,像一幅幅的小品图画,使我们又快乐又惆怅。

真的,你这次在家一个半月,是我们一生最愉快的时期;这幸福不知应当向谁感谢,即使我没宗教信仰,至此也不由得要谢谢上帝了!我高兴的是我又多了一个朋友;儿子变了朋友,世界上有什么事可以和这种幸福相比的!尽管将来你我之间离多别少,但我精神上至少是温暖的,不孤独的。我相信我一定会做到不太落伍,不太冬烘,不至于惹你厌烦。也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高峰的顶尖上所想的,所见到的,比你们的不真实。年纪大的人终是往更远的前途看,许多事你们一时觉得我看得不对,日子久了,现实却给你证明我并没大错。

孩子,我从你身上得到的教训,恐怕不比你从我得到的少。尤其是近三年来,你不知使我对人生多增了几许深刻的体验,我从与你相处的过程中学到了忍耐,学到了说话的技巧,学到了把感情升华!

你走后第二天,妈妈哭了,眼睛肿了两天:这叫做悲喜交集的眼泪。我们可以不用怕羞的这样告诉你,也可以不担心你憎厌而这样告诉你。人毕竟是感感情的动物,偶然流露也不是可耻的事。何况母亲的眼泪永远是圣洁的,慈爱的!

一月三十日晚*

信系母亲所写。以下标有“*”号的,均母亲信,不一一注明。

自昨天起我们开始等你的信了,算起日子来,也该有信来了。你真不知道为娘的牵肠挂肚,放怀不开。你走后,忙着为你搬运钢琴的事,今天中午已由旅行社车去,等车皮有空就可装运。接着阴历年底快要到了,我又忙着家务,整天都是些琐碎事儿,可是等到空下来,或是深夜,就老是想着你,同爸爸两人谈你,过去的,现在的,抱着快乐而带点惆怅的心情,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不能自已。你这次回来的一个半月,真是值得纪念的,因为是我一生中最愉快、最兴奋、最幸福的一个时期。看到你们父子之间的融洽,互相倾诉,毫无顾忌,以前我常常要为之担心的恐惧扫除一空,我只有抱着欢乐静听你们的谈论,我觉得多幸福、多安慰,由痛苦换来的欢乐才是永恒的。虽是我们将来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多,但是凭了回忆,宝贵的回忆,我也会破涕而笑了。我们之间,除了“爱”之外,没有可说的了。我对你的希望和前途是乐观的,就是有这么一点母子之情割舍不得。只要常常写信来,只要看见你写着“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已满足了。

二月二日大除夕

隆斯丹夫人有信来,附给你。看过了,仍望寄回。昨晚七时一刻至八八时五十分电台广播你在“市三”弹的四曲Chopin[萧邦],外加encore[加奏]的一支Polonaise[《波洛奈兹》],效果甚好,就是低音部分模糊得很;琴声太扬,像我第一天晚上到小礼堂空屋子里去听的情形。以演奏而论,我觉得大体很好,一气呵成,精神饱满,细腻的地方非常细腻,tonecolour[音色]变化的确很多。我们听了都很高兴,很感动。好孩子,我真该夸奖你几句才好。回想五一年四月刚从昆明回沪的时期,你真是从低洼中到了半山腰了。希望你从此注意整个的修养,将来一定能攀登峰顶。从你的录音中清清楚楚感觉到你一切都成熟多了,尤其是我盼望了多少年的——你的意志,终于抬头了。我真高兴,这一点我看得比什么都重。你能掌握整个的乐曲,就是对艺术加增深度,也就是你的艺术灵魂更坚强更广阔,也就是你整个的人格和心胸扩大了。孩子,我要重复Bronstein[勃隆斯丹]信中的一句话,就是我为了你而感到骄傲!

今天是除夕了,想到你在远方用功,努力,我心里说不尽的欢喜。别了,孩子,我在心里拥抱你!

一九五六年
一月十日聪信摘录(波24)

近我的心情已经好转了,一方面因为去捷克、南斯拉夫期近,非得用功不可;一开始工作心里就没有负担了。另一方面,爸爸的信和那些理论书对我也很有帮助,只是时间太少。我现在每天差不多练十二小时左右(十二小时完全是必要的),练完后,总是筋疲力尽,身体疲劳,脑子也疲劳,我几乎不大能再用心思考别的问题了。弄我们这一门实在不容易,要有一点成绩,就得日以继夜的劳动,要把脑子所分析的,心里所感受的,都在一双手上滚得烂熟,一点也马虎不得,特别是像我技术基础不很扎实的人。

爸爸来信提起的作品六十八号之四的《玛祖卡》,是萧邦临终前的作品,也是他最后一个作品,所以整个曲子极其凄怨,充满了一种绝望而无力的情感。只有中间一句,音响是强的,好像透出了一点生命的亮光,闪过一些美丽的回忆;但马上又消失了,最后仍是一片黯淡的境界。那是萧邦临终时写下的一首最深刻最凄怆的诗。作品六十三号之二的《玛祖卡》,其实和这一首很相像,而且同是f小调。

作品四十一号第二首,的确像爸爸说的,开头好几次,感情要冒上来了,又压下去了,最后却是极其悲怆的放声恸哭。但我认为这首《玛祖卡》主要的境界也是回忆,有时也不乏光明的影子;那些都是萧邦年轻时代的日子,是他还没有离开祖国的时代的那些日子。我所弹的这些《玛祖卡》,恐怕要算最好的几个了,也是萧邦最好的作品了。作品五十六号之三这一首《玛祖卡》,哲学气息很重,作品大,变化多,是不容易体会的,因此也恐怕要算最难弹的一个《玛祖卡》了。作品五十九号之一的《玛祖卡》好比一个微笑,但是带一点忧郁的微笑,是一种很清明的境界。关于《玛祖卡》,我要说起来,可以说很多很多,但我总觉得纸上谈兵,说不出什么来,因为它们太微妙了。

鲁宾斯坦弹的《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我认为完全不对。当然,他是了不起的钢琴家,所以从许多弹钢琴的风格来说,的确无可批评。但他把这个协奏曲完全变成显示技巧精湛的风格;音的长短顿挫也颇过分,速度也太快,特别是第二乐章,简直不能想象。还有他一碰到快的段落(十六分音符的段落),马上就飞起来了,技巧固然是惊人,但萧邦的快段落却不是李斯特,而是相反,每个音符都是音乐,一飞就全部变成华彩段了。

现在有新的鲁宾斯坦的唱片(同是这个协奏曲),完全不同了,非常的朴实,一点也不飞,听说好极了。

鲁宾斯坦的《玛祖卡》我以前信上提过,有些他弹得实在好得惊人,有些却又实在坏(主要是太夸张,太火爆)。有几个《玛祖卡》,恐怕没人能比他弹得更妙了。他的节奏感非常有力,而尤其有一种潇洒的风度。《我们的时代》,他的弹法却不对;因为他在有几个地方的速度逐渐加快的乐节太过分了,正是犯了节奏的错误。但鲁宾斯坦终究是天才,听他的演奏总能学到许多东西。萧邦的两支协奏曲,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难。即以技巧论,也不简单。因为它们都需要很好的手指技巧。两支协奏曲听起来很具有钢琴风味,弹起来手指是很别扭的。而最难的问题是对音的长短顿挫的把握,其实这是没法学的。萧邦的音的长短顿挫跟别的作家不同,那样的特殊,就是波兰人最爱说的那种萧邦式的音的长短顿挫。一定要从心里流出来,不能有一点做作。过分了就变成李斯特,太沉着又变成勃拉姆斯,太温柔又变成舒曼,太轻灵又变成德彪西。萧邦是非常真情的,他的音乐最富于情感,却又那样的精妙;他是个真正的诗人。有时他非常充满激情,但从来不沉闷。他色彩变化极多,但从来没有像德彪西那样纯客观的音色变化。他的每个音符都代表他心里流出来的情感。

了解萧邦确实是难,第一要能了解“诗”。

音色变化不能纯粹从音色上去追求,而完全要从音乐本身去体会。音色的变化是从乐曲中的思绪变化出来的。萧邦的音色也绝不同于德彪西。萧邦纯粹是感情的,德彪西纯粹是造型的,而且常常是写景的。

本文综合整理自人民网、译林出版社《傅雷家书》部分文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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