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传》笔记(隐公三年四)

【传】原文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階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笔记】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卫庄公，姬姓，卫氏，名扬（前757年——前735年在位22年）。春秋名卫庄公者二人，为区分，此谓“卫前庄公”即位于前757年（春秋前三十五年）。齐东宫得臣之妹：据《史记》卫康叔世家第七“庄公五年，娶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此齐女即“庄姜”，齐僖公的妹妹，齐庄公之嫡女。东宫，太子所居名东宫（此指太子得臣）。得臣，齐庄公之太子，当未得位而死，故齐庄公死，齐僖公得以即位。何不称僖公之妹而称得臣之妹？因得臣是嫡长子早死未得位，故一句“齐得臣之妹”阐明得臣的身份，亦阐明庄姜是齐庄公之嫡女。庄姜，卫庄公的夫人，“庄”是卫庄公姬扬的谥号，“姜”是她娘家的姓，故称庄姜。

【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赋，创作，歌颂。硕人，有二解，一为赋之篇名；一喻庄姜高大白胖之美（当时以身材高大为美），实为一体两面。诗经《卫风·硕人》篇描写的正是庄姜，庄姜能获得卫人如此赞扬，除了她显赫的家世和倾国美貌，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慈善豁达宽厚的心灵。

【又娶于陈，曰厉妫（gui），生孝伯，早死。】：陈，国名，妫姓,虞舜后裔，今河南省开封以东，安徽亳县以北皆其国土。都宛丘，今河南省淮阳县。隐公三年（前720年）陈桓公二十五年。厉妫，“厉”谥号，“妫”娘家姓，陈文公之女，陈桓公之姐妹。厉妫和后文戴妫的谥号不同于庄姜，庄姜是以其丈夫卫庄公的谥号“庄”字冠于姓前，而厉妫和戴妫则是其本人死后的谥号。“历”字在古代谥号归于“下谥”“恶谥”，“厉”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戴”：爱民好治曰戴；典礼不愆(qian意为过失，罪过;过错，耽误。）曰戴。

【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其，代词，代指厉妫。娣（di）,古代姐妹共嫁一夫，幼为娣，长为娰（娣有多解，选此近文意）。戴妫，厉妫之妹，卫桓公之母。桓公，姬姓，卫氏，名完，卫国第十三任国君（前734年——前719年在位15年）后遭弟（州吁）弑杀，亦是春秋时期第一位遭弑杀的国君，自此弑君为惯例。《东周列国志》第五回总结点评了郑庄公与卫桓公：“郑庄克段天伦薄，优胜桓候束手亡。”此桓候即卫桓公。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州吁，姬姓，卫氏，名州吁，卫国第十四任国君（卫前废公）。春秋时期第一位弑君篡位自立成功的公子，后终遭被杀害。自幼受其父卫庄公溺爱娇纵，《东周列国志》第五回对其父子有诗点评：“教子须知有义方，养成骄佚必生殃。”此亦证因果。嬖(bi),得宠幸者曰嬖。此指卫庄公的宠妾。

【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兵，军事,练武，打仗。弗，不。禁，管束，裁抑。

【庄姜恶之】：庄姜，卫庄公正妻。恶(wu)，讨厌，憎恨。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义方，为人行事的规范（符合道义）。石碏（que）卫国大夫，姬姓，卫氏，字石，名碏。卫康叔姬封（周武王的弟弟，卫国第一任国君）六世孙靖伯的孙子。骄，恃己陵物谓之骄。奢，夸矜僭上谓之奢。淫，嗜欲过度谓之淫。泆（yi），通“逸”放恣无艺谓之泆。所自邪也，此总结骄奢淫逸这是四样是人生步入歧途的开端。

【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宠，溺爱。禄，给予，赏赐。骄奢淫逸，此四者是过分溺爱的必然结果，亦是过分溺爱的具体表现。

【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階之为祸。】：将，如果，假设。定，确定，明确。階(jie),同阶，阶梯。指过分溺爱养成骄奢淫逸，是一步步走向祸乱的阶梯。

【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骄，指州吁目前的状况。降，暗指庄公死后，太子完继位，州吁养成的跋扈习性将受到制约。憾，恨，指不能安于下位，必将对公子完产生仇恨。眕(zhen),克制。《说文》“目有所恨而止也”。遇事能够理性对待而不轻举妄动。鲜(xian)，少见。宠之必骄，骄必难以贬黜（降职或罢免，因州吁有军权），贬黜必生恨，恨必难自抑，因而生乱。不如此者，其人甚少。

【且夫贱妨贵】：妨，妨害，阻碍。按地位，完（卫桓公）是夫人妹妹的儿子，贵。州吁嬖人的儿子，贱。

【少陵长】：陵，侵犯，欺辱，凌驾（此作动词）。按年龄，完长，州吁少。

【远间亲】：间，参与，替代（此作动词）。按亲疏，完亲，州吁疏。

【新间旧】：间，替代，此按历史关系而言。

【小加大】：加，凌驾，侵凌。此按情势而言。

【淫破义，所谓六逆也】：破，破坏。此从道义而言。当我们读到这“六逆”时，当借鉴柳宗元的《六逆论》的观点来客观赏析，柳宗元三十七岁时（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09年）在永州写下《六逆论》，正是论《左传》中的六逆。

【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义，正义（此处“义”当符合周王朝的礼乐制度和道德规范）。“君义，臣行”：臣行君之义（“义”古者尊周礼，今奉“为人民服务”是为君义，是谓臣行之表率）。又《管子·五辅》篇曰“是故圣王饬（chi谨守）此八礼，以道其民。八者各得其义，则为人君者中正而无私，为人臣者忠言而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幪(meng庇护之意)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夫然，则下不倍（背）上，臣不弑君，贱不踰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借此八者，以诠六顺，六顺之要取决于君义。

【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去，舍弃。效，选择，效法。速祸，灾祸接踵而至。

【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君人，此指卫庄公。务，必须，及时。无乃，恐怕。弗听，指卫庄公不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厚，石厚（石碏之子）。州吁，卫前废公（卫庄公之子，卫桓公异母弟）。立，继承（桓公立于周平王三十七年）。老，告老致仕（石碏隐退）。

注明：所引用资料《春秋左传注》杨伯峻先生编著，《东周列国志》《史记》以及百度。

——蒋远方

2021.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