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漫谈丨《古诗十九首》惶惑于生死,方能着眼于当下

凤凰好教师1002 次浏览0个评论2021年04月06日
古人敢于说出内心的凄苦和悲凉,他们不矫情不虚伪。

在群星璀璨的古典诗歌银河系里,各种主题、各种体裁的诗歌在自我的一方天地熠熠生辉。怀古伤今的咏史诗是一把刺破现世脓包的利剑,怀才不遇的抒情诗像一柄班婕妤手中空度秋日的合欢扇,寄情田园的归隐诗宛如一叶漂荡在深山水潭上的小舟,相知相思的爱情诗仿佛一朵在午夜寂静盛放的丁香花……

众多群星里,关于生命意识思考的抒情诗似乎更像一位智者,于浩瀚渺茫的夜空中打坐冥思。以生命、时间为主题的诗歌在数量上不胜枚举,光是律诗这一体裁,诗句中明显带有“生死”字眼的就不下600余首。那么多如牛毛的诗歌中,是否也存在主旨表达上的不同或者情感抒发上的区别呢?

答案不言而喻。

乌江水畔,面对痛饮悲叹的项羽,虞姬道出:“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的决绝和忠贞;觥筹交错,望着眼前的宾朋满座,曹操举杯吟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惆怅;大限已至,冷眼看着岌岌可危的大清王朝,谭嗣同仰天念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孤高刚烈。

他们看待生死与时间的态度各有不同,有无畏也有担忧,却总带着一些责任感与使命感。今天要说的《古诗十九首》在生死观与时间易逝上则完全是从最朴素的“个人”情感的角度出发,抒写最普通的、连名姓也没有被留下来的这些诗人们内心深处的愁绪忧思。

在《古诗十九首》中,“时间”、“年华老去”、“死与生”占据了极大一部分的笔墨:

《行行重行行》中的“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青青陵上柏》中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今日良宴会》中的“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涉江采芙蓉》中的“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明月皎夜光》中的“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冉冉孤生竹》中的“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回车驾言迈》中的“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东城高且长》中的“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驱车上东门》中的“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去者日以疏》中的“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

《生年不满百》中的“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如果要对这些诗句中表露出的情感进行提炼总结,或许就是诗句中不止一次出现的“忧”字。《古诗十九首》由南朝的昭明太子萧统从传世的无名氏诗歌中选编出来放入《文选》“杂诗”之首,虽然作者不详,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诗的创作背景是在东汉末年。歌手林俊杰唱:“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政治上的动乱和社会的不安稳除了给权谋者带来翻天覆地的机遇以外,朝生暮死的凄凉更震撼着当时每个普通人的心灵。

能将死生抛却脑后、一腔孤勇笑看绝境的是那些在时代浪头弄潮的少数人,世人大多数都在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往前走,他们在潮水中沉沉浮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告别明天的太阳。这些诗人或许有的政治失意、有的生活受挫、有的飘零在外、有的高呼及时行乐、有的大方说出赶紧追求功名,他们的诗歌里记录了生活琐事,像是写得整齐的日记一般,记载着他们的思乡、思夫、思友、亦或是渴求仕途职位的小心思。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行行重行行》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青青河畔草》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青青陵上柏》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今日良宴会》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涉江采芙蓉》

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屈原身上的执念,也没有阮籍嵇康之流转身归隐的资本,更没有李煜之类亡国的悲痛。在他们身上,个人的得意与失意表现得更为明显,所以在他们看来,“生与死”是一件值得惶惑、值得忧思的事情,他们不能将时间和生命看得太决然与不屑。

昔日的倡家女嫁为人妇,奈何丈夫是久居在外的荡子,一年之内难得回几次家,她只能对着屋内空荡的床铺出神。《冉冉孤生竹》里的女子甚至嗔怪起心上人误了娶亲的时间,急切要把自己嫁过去。时光易逝,红颜易老,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里,藏着对美人迟暮的惶恐。屈原写下:“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王昌龄唏嘘:“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国维曾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在等待中被消磨的容颜正如流淌的时间一样,不会回头。

自古以来我们都觉得文人耻于追名逐利,更不会轻易把自己想要赚取功名的念头写到诗里。但也是这群人,让后世人看到了他们最真实的样子。《回车驾言迈》中说道:“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人生短暂,死后化成一抔土后谁会记得他来过呢?趁还有机会,抓紧时间留名以后才不至于湮灭无闻呵。想想曾经愿意就此隐去不愿留名的人,哪些真正做到了不留名呢?伯夷、叔齐、竹林七贤、梅妻鹤子的林逋,他们的名字被一一载入历史的清高册子中,成为了永远留名的人。

“思君令人老”、“人生忽如寄”这些不加雕饰的字句就是当时人们对于生命的最本真的思考:要活下去,要拥有美好的生活。于是,在对时间不可逆转的认识下,催生出了“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

他们说: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青青陵上柏》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驱车上东门》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生年不满百》

既然时间终将耗尽,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既然我们终将老去,为什么不趁着年轻肆意挥霍青春呢?若说古人真性情,倒也能够认同,毕竟在那个“凡尔赛文学”与“内卷”还未形成的年代,大家的寻欢作乐皆是日常。

再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些文人如果已获得“荣名”,如果已经在仕途中为“哀民生之多艰”奔波,会发出如此“豁达放浪”的声音吗?白居易年轻时闯荡仕途,晚年在《宴散》诗中写道:“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晏殊位极人臣,在《无题》诗中留下了“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富贵闲愁,这些句子实在称不上“放浪”,唯“闲”而已。

况且,真正的欢愉何必要用假设句式呢?“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似这般痛快淋漓;“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如此自在悠然。

自我解嘲,正话反说亦是中国文人的一大传统。表面“欢愉纵欲”,背后是才华难展的失意,苦求功名的另一面是作为文人自我尊严受到摧残,他们一直追求生命价值,却从未被给过机会。细看这些诗句,竟能咂摸出“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味道。

及时行乐是释然,或许也是无奈的选择吧,总不能一直颓丧下去,作为有信仰的文人,他们因为害怕就此老去,所以心有戚戚,正是内心担忧,才会更加注重当下。看清生死与时间后,留下的是对现实的把握。

古人敢于说出内心的凄苦和悲凉,他们不矫情不虚伪。清代陈祚明评价道:“《十九首》所以为千古至文者,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人情莫不思得志,而得志者有几?虽处富贵,慊慊犹有不足,况贫贱乎?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谁不感慨?人情于所爱,莫不欲终身相守,然谁不有别离?以我之怀思,猜彼之见弃,亦其常也。”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为中国古代抒情打下了质朴无华的基础,积极也好,消极也罢,它打动我们的无疑是字字句句的真性情,连带着成百上千年的文化史,都始终有这样的“真意”在暗自流动。

END

▍文字来源:胡钰 ▍图片来源:网络

▍综合整理:凤凰好教师  ▍编辑:余璐▍声明:本文为凤凰好教师原创,转载请联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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