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连载第十三章

酿得百花成蜜1250 次浏览0个评论2024年09月19日

第十三章

那晚,罗切斯特先生遵照医嘱早早上床休息,第二天早晨也没有早起。等他下楼了就开始处理各种事务,他的代理人、一些佃户都来了,等着与他面谈。

阿黛拉和我现在必须腾出书房,用作访客接待室。楼上的一个房间生起炉火,我把书搬过去,把那儿布置成未来的教室。那天早上,我觉察到桑菲尔德有了变化,不再像教堂那么沉寂,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响起敲门声或门铃声,楼下大厅里也时常传来脚步声和陌生音调的谈话声,俨如潺潺溪流从外面流了进来,只因有主人在家,我更喜欢这样的桑菲尔德。

那天给阿黛拉上课可不容易,她根本静不下心来,老是往门口跑,伏在栏杆上往下张望,只为了瞧罗切斯特先生一眼;还找各种借口下楼去,我当然猜得到,她是想去书房,可惜那里并不需要她。后来,我有点儿生气,让她乖乖坐好,她就喋喋不休地大谈特谈“我的好朋友爱德华·费尔法克斯·德·罗切斯特先生”——她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爱德华),还不断猜测他给她带来了什么礼物。因为他昨晚似乎提起过,等他的行李从米尔科特运到府上后,里面会有个小盒子,装着她很感兴趣的东西。

“这就是说,”她用法语说道,“行李里有一件给我的礼物,也许还有一件是给你的呢,小姐,罗切斯特先生问起过你,他问我家庭教师的名字,问你是不是个子很小,是不是很瘦,脸色是不是很苍白。我说是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对不对,小姐?”

我和我的学生照例在费尔法克斯夫人的客厅里吃午餐。下午风雪交加,我们一直待在教室里。天黑了,我才允许下课,阿黛拉放下书本和作业就奔下楼去,因为楼下已安静下来,也没有人再拉门铃了,想必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空下来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窗前,但那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暮色沉重,雪花飘飞,望出去只见苍茫混沌,连草坪上的灌木都看不清。我放下窗帘,回到壁炉边。

明亮的余火摇曳,仿佛勾勒出一幅风景画,颇似我印象中曾见过的莱茵河畔海德堡城堡。这时,费尔法克斯夫人走进来,打乱了我正在心中拼凑的火焰镶嵌画,也驱散了逐渐涌上我那孤寂心头的令人不悦的沉思。

“罗切斯特先生请你和你的学生傍晚到客厅去,和他一起用下午茶,”她说道,“他忙了一整天,没能早点见你。”

“他几点用下午茶?”我问。

“哦,六点钟。他回乡时就会早起早睡。你现在最好去换件衣服,我陪你去,可以帮你扣扣子。你来拿这支蜡烛。”

“有必要换罩衣吗?”

“是的,最好还是换上。罗切斯特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我到了晚餐时段总会穿正装。”

这种比平日更甚的礼节略显隆重,但我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费尔法克斯夫人的帮助下,把黑呢长裙换成了黑丝绸长裙,除了另一件淡灰色的衣裙外,这就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套可供选择的正装。用我在洛伍德养成的服饰标准来看,灰色的那套太精致了,只有极为重要的场合才适合。

“你最好再配一枚胸针。”费尔法克斯夫人这样说。我只有一枚小小的珍珠胸针,是坦普尔小姐作为临别礼物送给我的。我把它别好,我们就下了楼。我本来就有点怯生,却要如此一本正经地盛装接受罗切斯特先生的召见,实在是浑身不自在。走进餐厅时,我让费尔法克斯夫人走在前面,自己躲在她背后,穿过房间,经过此刻放下帷幔的拱门,再走进最里面的典雅的内室。

桌上和壁炉架上各点了两支蜡烛。派洛特趴在地上,沐浴在一炉旺火的光和热中,阿黛拉跪坐在它旁边。罗切斯特先生半倚在沙发椅上,一只脚用垫子垫高了。他正凝望着阿黛拉和狗,炉火照亮了他的脸。我认出了那正是自己偶遇的旅人: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黑发平整地斜捋在前额,越发衬托出额头的方正。我也认出了那刚毅的鼻梁,与其说好看,不如说凸显个性,因而引人注目。他有鼓凸的鼻翼,我想,那说明他容易发怒。他有轮廓严峻的嘴巴、下巴和颚骨,是的,三者看起来都很冷峻,一点不错。此刻,他已脱去斗篷,我看得到他的体形,同方方正正的容貌很相称。我想,从体格的角度看,虽然他个头不高,也不够优美,但应该算得上很健壮:胸膛宽阔,侧身精瘦。

罗切斯特先生肯定知道费尔法克斯夫人和我已经走进来了,但他似乎没有兴致来搭理我们,我们走过去时,他连头都没抬。

“先生,这位就是爱小姐。”费尔法克斯夫人用斯文的语调作了介绍。他欠了欠身,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狗和孩子。

“请爱小姐坐下吧。”他说道。点头时勉强又僵硬的样子,不耐烦但一本正经的语气,都好像在暗示另一层意思:“见鬼,爱小姐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没心情和她讲话。”

我坐了下来,一点也不窘。彬彬有礼的接待说不定倒会叫我手足无措,因为我恐怕无法用同等温文尔雅的礼仪回报对方;粗鲁任性反而能让我不必拘礼。反过来说,被失礼地对待时能保持庄重的沉默,反倒让我占尽了优势。再说,这样反常的召见仪式也挺新鲜的,我倒有兴趣看看他接下去还有什么古怪招数。

他继续像尊雕像般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费尔法克斯夫人好像觉得总该有人来打破僵局,便主动说起话来。一如往常的和蔼,也一如往常的平庸:感叹他整天忙于处理事务,肯定辛苦;感慨他扭伤了脚,肯定很痛,也很烦恼;最后称赞他有耐心、有毅力承受这一切。

“夫人,我想喝茶。”费尔法克斯夫人只得到这一句回答,便赶紧起身去打铃,茶点端上来时,她殷勤又利落地摆放杯匙等物。我和阿黛拉走到桌边,但这位主人并没离开他的沙发椅。

“请你把罗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端过去吧,”费尔法克斯夫人对我说,“阿黛拉也许端不稳,会把茶水泼出去的。”

我照她说的去送茶。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时,阿黛拉也许认为这是替我提出请求的好机会,就用法语大声说道:“先生,你的小箱子里不是有礼物要送给爱小姐吗?”

“谁说起过礼物?”他生硬地回应道,“你盼望过礼物吗,爱小姐?你喜欢礼物?”我觉得,他此时是用一种阴沉、恼怒又锐利的眼神审视我的神色。

“先生,我并不知道。我对礼物缺乏经验。一般来说,礼物是讨人喜欢的。”

“一般来说?那你是怎么认为呢?”

“先生,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才能给您满意的答复。可以从很多方面去看待礼物,不是吗?所以需要全面考虑,才能发表关于礼物本质的意见。”

“爱小姐,你不像阿黛拉那么天真,她一见到我就嚷着要‘礼物’,你却拐弯抹角。”

“因为我不像阿黛拉那么自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配得上得到礼物。她和您相识已久,尽可凭着往常的习惯而提出要求,因为她说过,你经常送她玩具。但要我说出理由,那就伤脑筋了,因为我是个陌生人,没做过任何值得您答谢的事情。”

“啊,别以过分谦虚来做挡箭牌!我考过阿黛拉了,发现你为她花了很大功夫。她并不聪明,也没有什么天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有了很大进步。”

“先生,您这就等于已经给了我‘礼物’,我感谢您的好意。学生的进步得到赞扬,就是教师最渴望的奖赏。”

“嗯哼!”罗切斯特先生哼了一声,默默地喝起茶来。

等茶盘端走后,费尔法克斯夫人退到一边去做编织活儿,阿黛拉牵着我的手在房间里四处走走,把她放在梳妆台、墙架上的漂亮书籍和精致摆件指给我看。这时,主人说道:“坐到壁炉边来。”我们遵命走了过去,阿黛拉想坐在我膝头上,他却叫她去和派洛特玩。

“你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个月?”

“是的,先生。”

“你是从——”

“洛伍德学校。”

“噢!那个慈善学校。你在那里待了几年?”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肯定很顽强。我还以为,只要在那种地方待上三四年,不管什么样的体质都会被搞垮!怪不得你的模样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就奇怪你从哪儿得来的那种脸色。昨晚你在干草村路上出现时,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童话故事,差点儿想问你是不是对我的马施了魔咒,直到现在我还有点拿不准。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从小失孤,是吗?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了。”

“我想也是。所以,你坐在台阶上是在等你的人吗?”

“等谁,先生?”

“绿精灵呗!昨晚月光皎洁,正是他们现身的好时机。我是不是闯进了你们的魔法圈,所以你在那该死的路上施了冰咒?”

我摇了摇头。“绿精灵一百多年前就离开英格兰了,”我也像他那样,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不管在干草村路上还是附近的田野里,你都见不到他们的一丝踪迹。我想,无论夏秋或者冬季的月亮都再也不会照见他们的狂欢了。”

费尔法克斯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织物,扬起眉毛,似乎很奇怪这场谈话到底在说什么。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继续发问,“你没有父母,但总该有些亲人吧,譬如叔伯、舅舅、阿姨?”

“没有,至少我从没见过。”

“那么你家在哪儿?”

“我没有家。”

“你兄弟姐妹住在哪儿?”

“我没有兄弟姐妹。”

“谁推荐你来这里的?”

“我自己登了广告,费尔法克斯夫人答复了我。”

“确实如此。”好心的夫人现在终于跟上我们的谈话了,“我每天感谢主引导我作了这个决定。对我来说,爱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也是对阿黛拉亲切认真的好教师。”

“不用费心替她说好话,”罗切斯特先生说道,“歌功颂德并不能使我偏听偏信,我会自己作出判断。从一开始,她就害我的马摔倒在地。”

“什么,先生?”费尔法克斯夫人反问。

“我还要感谢她使我扭伤了脚。”

这位寡妇看起来惊诧莫名。

“爱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

“没有,先生。”

“交往的人多吗?”

“不多,只有洛伍德的学生和教师,现在还有桑菲尔德府里的人。”

“你读过很多书吗?”

“碰到什么就读什么,不算多,也不高深。”

“你过的无疑是修女的生活,看来你在宗教礼仪方面训练有素。据我所知,统管洛伍德的是布罗克赫斯特先生,他是位牧师,是吗?”

“是的,先生,”

“你们那些姑娘大概都很崇拜他吧,就好像修道院的修女们总是很崇拜她们的院长。”

“哦,并非如此。”

“你可真冷淡啊!并非如此!见习修女竟然不崇拜她的牧师?听起来真像是亵渎之言。”

“我不喜欢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有这种感觉的也不只我一个人。他是个很冷酷的人,自以为是却瞎管一通。他剪去我们的头发,又为了节省开支买很差的针线,我们几乎没办法缝纫。”

“真不该在这种方面省钱。”费尔法克斯夫人在一旁议论,现在她又听得懂我们在谈什么了。

“这就是他最大的罪状喽?”罗切斯特先生问。

“委员会还没有成立的时候,他全权掌控学校的膳食开支,总是让我们挨饿。他还让我们每个礼拜日听他长篇大论地讲道,我们都很厌烦;每晚还要我们读他自己编的书,写的尽是暴死呀、报应呀,吓得我们都不敢睡觉。”

“你几岁去的洛伍德?”

“十岁左右。”

“你在那里待了八年,所以你现在是十八岁?”

我表示同意。

“你看,数学还是有用的。不借用数学,我就很难猜出你的年纪。相貌和表情如此不符,要猜中你的年纪可不容易。那么,你在洛伍德学了些什么?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

“当然喽,既定答案都是如此。到书房去——我的意思是:请你到书房去(请原谅我用命令的口吻,我已说惯了‘你做这事’,别人就去做了。我无法为一个新来府上的人改变老习惯)。好吧,到书房去,带上你的蜡烛,不要关门,坐到钢琴前,弹个曲子。”

我听从他的吩咐去了书房。

“可以了!”几分钟后,他叫道,“我知道了,你确实只会一点儿,就像随便哪个英国女学生那样,也许比有些人还强些,但并不算出色。”

我盖上钢琴,回到客厅。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今天早上阿黛拉给我看了几张素描,她说是你画的。我不确定那都是你画的,也许有某个画师的帮忙?”

“当然没有!”这话脱口而出。

“噢,这么说伤了你的自尊。好吧,把你的画夹拿来,只要你能保证里面的画都是自己创作的。要是没有把握,就别说大话,我认得出东拼西凑的手笔。”

“那我什么也不说,您尽可自己判断,先生。”

我从书房取来了画夹。

“把桌子移过来。”他说。于是,我把桌子推向他的沙发椅,阿黛拉和费尔法克斯夫人也都过来看画。

“别都挤在这儿,”罗切斯特先生说,“别把脸都凑到我眼皮底下。等我看完了,你们再拿去看。”

他仔仔细细看了每幅速写和画作,把其中三幅放在一旁,其余的看完后便推开了。

“把它们拿到别的桌子上去看吧,费尔法克斯夫人。”他说,“和阿黛拉一起看。你呢,(瞥了我一眼)仍旧坐在你的位子上,回答我的问题。我看得出来,这些画出自一人之手,是你的手吗?”

“是的。”

“你哪有时间来画这些?这些画很花时间,还要构思。”

“这几张画是我在洛伍德的最后两个假期里画的,那时我没有别的事情。”

“你从什么地方弄来了摹本?”

“从我自己的脑袋里。”

“就是现在我看到的、你肩膀上的这颗脑袋吗?”

“是的,先生。”

“那里面还有这一类的东西吗?”

“我想也许有。我希望——有比这些更好的灵感。”

他把那几张画摊在面前,再次一张张细看。

趁他看画的时候,读者,我要告诉你那些画画了什么。首先,我要声明它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画的题材确实来自我的想象,那些画面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没尝试用画来再现之前,我的心灵之眼最初见到的那些画面真的栩栩如生;但一旦落笔却觉得力不从心,只能用乏力的笔触勾勒出苍白平淡的轮廓。

这三张都是水彩画。第一张画的是低垂的铅色云块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翻滚,远景黯然无光,前景也一样——并没有所谓的“前景”,因为画中完全没有陆地——最前面的波浪也隐没在黑暗中。一束亮光醒目地照出半沉海中的桅杆,桅杆顶上停着一只又黑又大的鸬鹚,羽翅上挂着点点泡沫,嘴里衔着一只镶宝石的金手镯,那种金色是我的调色板上所能调出的最鲜亮的色彩,闪烁的细节也是我用铅笔所能勾勒出的最细腻的线条。在鸟和桅杆下面的碧波里,隐约可见一具沉溺的尸体,唯一能看清楚的部分就是一截美丽的手臂,金手镯就是从这只手上被水冲走或是被鸟儿啄下来的。

第二张画的前景只有一座朦胧的山峰,青草和树叶似乎被风吹向了一边。远处和上方铺展开深蓝色的辽远天空,像是薄暮时分。高耸云端的是一个女人的上半身,我尽可能把色调处理得柔和、暗淡。一颗星子点缀在她幽昧的额头上,但下半张脸完全隐没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乌黑的双眸透露着狂野,炯炯有光。长发如阴影,飘然垂荡,像是被风暴和闪电撕裂开来的暗色云团。她的脖子上有一抹宛若月光的淡淡反光,同样浅淡的光晕围绕片片薄云,金星的幻影便耸立其中,微微低头。

第三幅画的是一座冰山,尖锐的山峰刺向北极的冬日苍穹。北极光聚集涌动,仿佛一束束泛着微光的长矛,从地平线上林立飞扬。前景上的一颗头颅赫然入目,把一切景物推隐到远处。这颗巨大无比的头侧倚冰山,枕靠其上。一双细瘦的手在额头前十指交触,掀起黑色面纱,只露出苍白嶙峋的眉骨,深陷的眼窝凝视前方,只流露出绝望的木然神色。两鬓之上,在黑色缠头布的皱裥中,隐现一圈如云雾般变幻莫测的白炽火焰,还有耀眼的红色火星点缀其间。这苍白的新月就是为“无形之形”加冕的“王冠的象征”。

“你作这些画时,快乐吗?”罗切斯特先生问道。

“画的时候我都忘乎所以了,是的,先生,我很快乐。总之,画这些画可以说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最快乐的趣事。”

“那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如你所说,你的乐趣本来就不多。但我猜想,你在调制、描绘这些新奇的颜色时,肯定沉醉在一种艺术家的梦想世界里。你每天花很长时间坐下来画这些画吗?”

“因为学校放假,我几乎无事可做,可以从早上画到中午,从中午画到晚上。仲夏的白昼很长,正好能让我全心全意地投入。”

“你对这些热忱、辛苦作出的画满意吗?”

“远远谈不上满意。自己的构思和技艺之间有悬殊的落差,我为此非常苦恼。每次头脑中浮现出什么,都苦于没有能力逼真地呈现想象。”

“那也未必。你已经捕捉到了想象的影子,但也许仅限于此。要把想象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你缺乏足够的艺术技巧和专门知识。不过,对一个女学生来说,这些画已经非同一般了。至于那些构想,倒是有几分妖气。你准是在梦中看见那对金星的眼睛吧,否则你怎么能使它那么清澈,却并不明亮呢?因为上面的那颗星星压抑住了眼中的光芒。不过,那凝重深沉的眼神又是在表现什么?是谁教你画风的?天空中、山顶上都刮着大风。你是在哪儿见到拉特莫斯山的?因为这确实是拉特莫斯山的样子。好了,把这些画拿走吧!”

我还没有把画夹上的绳子扎好,他就看了看表,突然说道:“已经九点了,爱小姐,你怎么能让阿黛拉在这儿待到这么晚?带她去睡觉吧。”

阿黛拉走出房间之前过去亲吻他,他容忍了这种亲热,但似乎很冷淡,甚至还不如派洛特那么喜欢得到吻别。

“祝大家晚安。”他说着,朝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对我们的陪伴已经感到乏累,希望我们就此离开。费尔法克斯夫人收起了织物,我拿起画夹,我们都向他行了屈膝礼。他生硬地点点头以作回答,我们就退了出去。

“你说过罗切斯特先生没什么特别之处,费尔法克斯夫人。”安顿好阿黛拉上床后,我又到费尔法克斯夫人的房间里时这么说道。

“怎么,他很特别吗?”

“我觉得是,他这个人变化无常,说变脸就变脸。”

“这倒是的。在陌生人看来,他无疑是这样的。但我早就习惯他这样的态度了,因此从没多想过。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脾气古怪,那也情有可原。”

“为什么?”

“一来是他生性如此,而我们都对自己的天性无能为力;二来是因为他肯定有些痛苦的心事,折磨得他心绪不宁。”

“什么事情?”

“一方面是家庭纠葛。”

“他不是没有家人吗?”

“不是说现在,但曾经有过——至少是亲戚吧。几年前,他兄弟去世了。”

“他的长兄吗?”

“是的,现在这位罗切斯特先生拥有这份产业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九年左右。”

“九年也不算短了,他那么爱他的哥哥,直到现在还为他的去世而悲伤吗?”

“唉,不——也许不是。我相信他们之间有些误会。罗兰德·罗切斯特先生对爱德华先生不太好,也许还让他们的父亲对爱德华先生怀有偏见。老罗切斯特先生很爱钱,一心保全家产,所以不想分家,但又想让爱德华先生拥有自己的一份财产,以便维护这个家族的声望。所以,爱德华先生成年后不久,他们采取了一些不太公正的办法,弄出很多麻烦来。为了使爱德华先生获得财产,老罗切斯特先生和罗兰德先生合谋,使爱德华先生陷入了痛苦的处境。我始终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显然受了不少罪,精神上无法忍受。他不愿忍让,便与家庭决裂,之后很多年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哥哥没有留下遗嘱就去世了,所以他就成了这片产业的主人,但我想,他从没在桑菲尔德一连住满过两星期。说实在的,也难怪他要躲开这个老宅子。”

“他为什么要躲避?”

“也许他认为这地方太阴沉吧。”

她的回答闪烁其辞。我挺想知道明确的说法,但费尔法克斯夫人兴许不能够、或不愿意向我解释清楚罗切斯特先生痛苦的来龙去脉。她坚称自己不明就里,她所知的多半是自己猜出来的。她显然希望我别在这个话题上刨根问底了,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编者读:罗切斯特给人“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无形的优越和压抑感,那种冷淡到冷漠的感觉。简爱在洛伍德学校还是大有作为的,那种全身心投入做出的话正是心无旁骛的回报。罗切斯特的阴沉是因为家族原因吗,还是隐晦的财产分割?】

★【《简·爱》连载系列】

◇《简·爱》连载第一章

◇《简·爱》连载第二章

◇《简·爱》连载第三章

◇《简·爱》连载第四章

◇《简·爱》连载第五章

◇《简·爱》连载第六章

◇《简·爱》连载第七章

◇《简·爱》连载第八章

◇《简·爱》连载第九章

◇《简·爱》连载第十章

◇《简·爱》连载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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