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尘事丨许蚕千古文人发财梦(上)
本文写作于2015年,因忙于生计,文章写得断断续续,现集中修订一次,分三次发出,聊作存档。
千古文人发财梦(上)
许蚕
一
林语堂年轻时雄心勃勃,老琢磨着要研制一种简便好用的中文打字机。老林写文章是一把好手,一部现代文学史,怎么写也绕不过他的名字。但文章写得好不代表别的事也能做得好,他从22岁着手,到53岁(1947年)收工,断断续续地花了30来年,砸进去12万多美元,才总算把这打字机给鼓捣出来,周期那叫一个漫长。
就这效率,再好的项目也得黄了,更何况他运气不好,打字机问世之时,正值烽烟弥漫之际,不是投产的好时机, 结果自然是赔得一塌糊涂。
我早年思想比较单纯,曾经相信过一个前辈的说法,认为林语堂投资打字机是想为祖国的文化事业做一个大大的贡献。但等我弃文从商,将心比心之后,觉得老林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发财,研制打字机不过是他发财的一个手段。这项目要是真的做成,他老兄从此日进斗金,就变成中国文人的首富了,搞不好还能捞个“当代毕昇”的称号,真正是名利双收。
哪晓得事与愿违,大项目做成了大窟窿,逼得老林抹下脸面去跟他作品的出版商赛珍珠借钱,赛珍珠早就认为他这事不靠谱,一口回绝。关系就此尴尬,两个老朋友渐行渐远。
其实林语堂干过的这档事,人家马克·吐温早就干过了。马克·吐温45岁时,被一个叫佩吉的人忽悠了,投钱去搞打字机。他是美国人,做的当然是英文打字机,但打字机当时属于高科技,不管英文还是中文,都不是那么好做的。佩吉的承诺是很快就能成功,谁知直到马克·吐温岁近花甲(1894年),前后花了19万美元,这承诺也没能兑现。
这个钱数现在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巨额,但那可是19世纪末期的事儿,彼时一个美国人的收入是多少呢?
我手头有一份1900年美国人的收入资料,虽然比马克·吐温投资打字机的年代晚了一些,但也大致可以做一个参考——1900年,美国的平均薪水是每小时0.22美元,普通工人的年收入在200美元至400美元之间,精英人士的收入当然要更高,人均年收入则大约是450美元。再看看现在,美国社会保障总署公布的2014年人均年收入是46481.52美元,这之间相差了100倍多,粗略换算一下,马克·吐温损失的19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1900多万美元。
如果嫌这个算法偏高的话,还可按购买力来计算,彼时1美元约等于现在的30美元,则老马的损失大约相当于现在的570万美元。
若是从他开始投资的1880年开始算起,这两个数字还要高一些,怎么看可都是亏大发了。
做生意做熟,文人搞实业,就总爱绕着文化这两个字打转转,林语堂如此,马克·吐温如此,比马克·吐温早生30多年的巴尔扎克,也干过类似的勾当。
巴尔扎克当年也是一心想发财啊。为了挣大钱,他年轻时写过不少黄色小说,因为这些东西销量大,书商给的钱多。当然这些小说,他也没好意思署自己的名。不过黄色小说的稿费再高,那也是有数的,都得靠一个字一个字写,这得写多少字才行呢?
老巴着急了,于是心一横,拿写小说挣的钱去搞出版,接着又办铸字厂和印刷厂。这几项产业都是没撑多久就先后倒闭,他赔得差点没裤子穿,前后欠人近10万法郎(巴尔扎克生活在19世纪上半页,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大致换算一下这10万法郎在现在值多少钱),没办法,只好重新拿起笔,靠码字去挣钱还债。
这债欠得太多,他写了那么大一堆《人间喜剧》,也没把债还清,逼得他成天想去吃软饭,隔三岔五给一个俄国贵族夫人写情书。但人家贵夫人见他小说虽然写得好,长相却有碍观瞻,而且经济实力太差,所以一直犹豫不决,闹得巴尔扎克前前后后写了18年情书方才抱得富婆归,这软饭吃得那叫一个艰难。
而且他命不好,这软饭也没能捞上几口。因为写作过度累坏了身体,结婚后才五个月,这位一辈子为钱所困的天才小说家就撒手西去,时年不过51岁。
杜老师人到中年后,一般骑的都是驴,而不是马
二
说到古今中外的文人,尤其是那些声名赫赫的大家,一般老百姓总以为他们的生活跟他们的诗文一样雅致,所谓兰亭雅集、曲水流觞,名字都像是高档楼盘,听起来就很诱人。
但雅生活就像女明星,追上她总是需要资本的。兰亭雅集的主角王羲之、谢安等人都出身于名门世家,生下来就是有钱花、有官做的主儿。至于没这好条件,日子过得潦倒的穷文人,那就只能在墙上贴几张女明星的海报。比如说杜甫。
杜甫虽然也出身世家,往上好多代都做着官,但唐朝的世家与晋朝的世家已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后代做官没那么容易了,杜甫的老爸杜闲级别不够,杜甫没有靠门荫入仕的资格,要想当官就得自己去考。他两次参加科举,第一次是24岁那年,在洛阳,没考上;第二次是35岁,在长安,点背,因为李林甫的一句“野无遗贤”,所有考生全部落榜。
没能考上进士,杜甫就吃不了官饭,再加上此时他父亲已去世五六年,无老可啃,生活日趋艰难。无奈之下,跑到市集上摆地摊卖草药挣钱糊口,哪还有闲钱和闲心去玩什么高雅。
要想过上雅生活,就得有硬通货,这个简单的道理杜甫当然懂。但练摊挣钱实在太少,想靠这个发财比较艰难,于是他放下自尊,“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立志跟土豪交朋友,又向贵人赠诗,又向皇帝献赋,力图走上层路线捞个官当当。
就这么着混了个八九年,最后总算得到一个叫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小官,负责看守兵甲仗器、库府锁匙,官虽然不大,不过好歹也算是政府工作人员,有了口安稳饭吃。
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报喜——因为在长安买不起也租不起房子,还缺吃少穿的,他把家安顿在奉先(当时奉先县令是他妻子的族亲),也就是现在的陕西蒲城,离长安大约110公里,今天开车不到两小时,看起来很近,但当年骑马得走两三天,杜甫一般是骑驴,那就至少得三四天——才知道小儿子已经饿死了。而且他老人家的运气跟巴尔扎克差不多,这口官饭只吃了一个月,安禄山就造反了,半年后唐玄宗领着一帮高官跑路。此后烽火连天,山河破碎,他基本上就是到处漂泊,除了在成都靠朋友帮忙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大多数的时候都穷得叮当响。
最后他漂泊到潭州,碰到湘江发大水,被困得九天没吃上正经饭,等被当地的县令救出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胸。县长请他吃了一顿牛肉,还喝了几杯小酒,结果吃得太多,油水太好,他可怜的肠胃平时吃野菜吃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啊,回去就闹毛病,当夜就撒手人寰。
这么个大诗人,硬叫穷困给折磨死了,想起来就令人唏嘘不已。
常有人说“诗穷而后工”,还老拿杜甫做例子,说他的诗就是在穷困坎坷后才越写越好。其实这都是在鬼扯,诗写得好不好靠才华,跟穷不穷的没关系,穷与不穷,坎坷与不坎坷,顶多因生活环境和经历不同,写诗的题材有所不同。杜甫年轻时不穷,还不是照样写出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比杜甫早个十来年的李白,虽然一辈子也没发什么大财,但他老爹经商家资殷实,自己的四任老婆(有一个没办手续)中有两个都是宰相的孙女,而且唐玄宗还给过他一大笔遣散费,所以小日子一直过得还不赖,看上去潇洒风流,有时还包个歌妓去游山玩水,也没见他诗写得差了。
“诗穷而后工”最早是欧阳修说的,欧阳修早年贫困,没见他写过什么好诗,后来考上进士,娶了富贵人家的女儿,此后就一直当官,过着“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美好生活,诗文倒是越写越好,最后混进了唐宋八大家。所以他说这话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也可以把政坛失意之类归于“穷”,欧阳修因为搞改革,被贬过几次官,但都是滁州太守、扬州太守之类的地方实权派,后来还当上了参知政事、兵部尚书等等高官。
这种境遇比起杜甫的遭遇,那不是天上人间,而是天上和地狱的差别。这要也算是“穷”,那我很愿意这么“穷”下去啊。
这么一比较,你就会明白林语堂和巴尔扎克等人为什么一门心思想发大财了。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要想活得尊严体面,最好的当然是高官显贵,如果搏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非暴富无以解忧。
马克·吐温年轻时长得帅,小伙子颇有点阿汤哥的风采,所以能够博得白富美的芳心
三
文人想发财,多爱搞出版。
前面说过,巴尔扎克做的第一项生意就是搞出版,他的计划是出版一些名家比如莫里哀和拉·封丹等人的袖珍本全集,内容靠谱又卖得便宜,发行量一定上得去。这算盘打得好像挺不错,老巴为此也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不但操刀写序,还找人画了精美的插图,筹划得很是精心。
如此这般忙活了一年多,书终于出版了。初版印了1000册,卖出去多少呢?区区20册!
搞出版虽然也是一门生意,但毕竟跟文化沾着边,干得好了就会名利双收,你看萧统和蘅塘退士,两人也是文人,写的诗文却没什么影响,但一个编了本《文选》,一个编了本《唐诗三百首》,愣是都混成了文化名人,这就是搞出版的好处了。
所以从古至今,这门生意都是文人生财的第一选择。这生意巴尔扎克干过,马克·吐温、林语堂也干过。
马克·吐温做出版还不止一次。他第一次做的是报纸,1870年他与纽约州一个标准的白富美奥莉薇娅·兰登结了婚,婚后就开始编辑发行《快报》,干了一年,赔钱赔得撑不住了,没办法只好转让给别人。马克·吐温穷孩子出身,之前从未发过财,所以他这出版报纸的本钱来路可疑,十有八九是老婆出的,有点吃软饭的嫌疑哦。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对马克·吐温这种天分极高的大师来说,承认自己没有发大财的能力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儿,所以到他50岁,凭一支生花妙笔混得声名如日中天之时,他又开始心痒难耐,再度投身于出版业。
当时他的小说已经非常畅销,很多出版商靠出版他的小说都发了财,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干脆自产自销,出版的第一本书就是自己的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销量很不错,算是打响了第一炮。
接着他出版了《格兰特将军回忆录》,靠着这位将军兼总统的名人效应,这本书十分畅销,共赚了64万美元,他转手给了格兰特将军的遗孀42万美元,让老太太安安心心度过了晚年。——瞧瞧,这哪是做生意的料啊,别的书商都是想办法克扣作者的版税,他这么有良知哪挣得了大钱。
虽然前两仗打得不错,但马克·吐温文人心性,浪漫的想象力超过经营上的管控力,此后的他开始跑偏,先是盲目扩大业务,中间又经历了经理人出走,总而言之一个经营不善的公司该遇到的问题他都遇到了。
在勉强维持10年之后,时间到了1894年,经济危机晃晃悠悠地来了,漫不经心地随手推了一下,马克·吐温的出版公司就像大地震中的教学楼一样轰然倒塌。一算账,赔了9.4万美元,加上做打字机赔的钱,老马灰头土脸地破了产。
与巴尔扎克和马克·吐温出版图书不同,林语堂主要是办杂志,他在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到了1952年,又在美国与人合办《天风》杂志。林语堂主编的杂志中,最著名的是《论语》,但杂志是邵洵美的,因为报酬没谈拢,他和邵老板不欢而散。《人间世》是与良友图书公司合作的。《宇宙风》中他是大股东,可以算是他自己的事业。
这些杂志中,《天风》主要是林语堂的女儿女婿经营,且不说它。《人间世》只办了1年多时间,出版了42期,这么快就寿终正寝,是因为发行量很一般,亏损严重。寿命最长的是《宇宙风》(林语堂于创刊第二年应赛珍珠之邀赴美发展,杂志交由他的三哥林憾庐和另一个股东陶亢德负责),前后历经12年,出版了152期,发行量最高峰时达到了45000册,在当时也算畅销杂志,但《宇宙风》办刊时正值日本鬼子侵华时期,光办公地址就换了好几回,从上海到广州到香港到桂林到重庆再到广州,这么折腾还能赚多少钱呢?
巴尔扎克是法国人,马克·吐温是美国人,这两个国虽然现在阔得很,是贪官大款们争相移民的好去处,但要是比起祖宗,那可就是我们阔了。所以说到文人搞出版,咱们这个国可算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林语堂不过是一个比较近的例子。
要说咱们国家的出版史,其实可以一直追溯到孔子那儿,孔子是教育界的老祖宗,但一般人都没注意到,他老人家事实上也是出版业的祖师爷。他编辑修订的《诗经》、《春秋》等书畅销了多少年啊,这可惜这卖书的钱都让后人挣了,他当年一分也没落上。
但没落上钱并不代表孔子不想挣钱,子曾经曰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要是能发财,哪怕是赶车,我也干;如不能发财,那还是随着我的兴趣来吧。)
要说这古今中外的大宗师中,就得数孔子最合我的脾气了。因为他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想当官想发财——当然他讲究一个道义,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又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跟老婆闹别扭了还可能会骂骂咧咧地说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一看就是人间烟火,亲切得很,见了面说不定还能拍拍他的肩膀叫一声“老孔”。
他不爱玩虚的,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他的学说是世俗的,他反对神,当然更不会把自己当神,后人也就很难把他往神的路子上塑造,我觉得这就是儒家最后没有成为宗教的真正原因。
话扯得远了,继续说发财的事儿。
冯梦龙像,吴华光绘
四
因为有孔子这个带头大哥做榜样,后世的文人对编书出书那是趋之若鹜,所谓“刻他一部稿,讨他一个小”,出版一本书跟娶个小老婆一样,都是文人的远大理想。
不过出版业真正成了一门生意,那已是到了宋朝的事儿,宋朝政治开明,教育和文化都发达,读书人多了,买书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最关键的是印刷术越来越进步,图书终于可以量产了。
等到了明朝,出版业已经蔚为大观,涌出了许多响当当的出版人和编辑,比如说冯梦龙,以及被满清政府砍了脑袋的金圣叹。
但这个响当当指的是名声,至于当当响的数钱声,在冯梦龙和金圣叹那儿可就很难听到了。
先说冯梦龙。老冯是文学大家,也是编辑大家,他编著的《三言》已经成为文学史上的名著。老冯还出版过长篇小说,他把余劭鱼二三十万字的的《列国志传》扩充到七八十万字,名曰《新列国志》,后由蔡元放改编成《东周列国志》。这部小说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肯定是比不上四大名著了,但却绝不会逊色于当代任何一部长篇小说,你把莫言、陈忠实、贾平凹、阿来等人的小说都掰掰,能像《东周列国志》这样流传几百年的会有几部呢?
另外,像《智囊》、《情史》、《笑府》这样著名的笔记,以及传统国学(经史子集)新解之类的常销书,冯梦龙也编纂了好几十种。
就是这样一个质量、产量双丰收的牛人,他的境况又如何呢?冯梦龙在文章中说到自己,用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词,不是“落魄奔走”(《情史叙》),就是“奔走多难”(《春秋衡库发凡》),总而言之一付穷困潦倒的模样。
这些当然可以是真的,但也搞不好是他怕别人找他借钱,故意哭穷,所以我们得去找个佐证。比他晚一些的褚人获(《隋唐演义》的编撰者),在《坚瓠续集》中说冯梦龙混得很差劲啊,有时候竟然到了没饭吃(绝粮)的地步。
这么看来,冯梦龙的穷那是真的了!我的老天!这出版业真是太不好混了!写到这里我对着空调倒吸了一口冷气,站起来在编辑部中溜了一圈,不禁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再说金圣叹。金圣叹是个很有趣的人,被满清政府砍头前还有许多金句流传,比如:“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又如:“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但搞笑向来是演员的饭碗,金圣叹靠这个可糊不了口,他的正儿八经的职业也是搞出版当编辑,而且成就可观。
他最出名的项目是70回的《水浒传》,不但在当时就很有影响,三百多年后批《水浒》时,还被人顺带着提溜起来狠狠批判了一番,说他腰斩《水浒》,就是在掩盖投降派宋江的罪恶行径。而且他还跟得上社会需求,编辑过《才子必读古文》这样的科举参考书,类似于现在的高考教辅,卖得很不错。
但就算这样,金圣叹的生活如何呢?
他在中年时写过两首诗,一首说:“先生奇策不堪论,亭午清斋水一盆。彭泽妻孥相对饿,鹫山主伴自称尊。”另一首说:“今冬无米又无菜,何不作官食肉糜。邻舍纷纷受甲去,独自饿死欲底为。”
也就是说,他跟冯梦龙一样混得很惨,连累着老婆孩子经常跟他一起饿肚子。
冯梦龙和金圣叹搞出版为什么发不了财,这个我倒可以帮他们解释一下。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所以秀才造反时总得跟着个老大,萧何跟刘邦,吴用跟宋江,刘伯温跟着朱元璋。这文人做个出版也一样,真正自主经营的少,跟着书肆老板混的居多,比如说冯梦龙的《三言》就是由江苏吴县一家叫天许斋的书肆刊印的。这样做风险小操心少,但收益当然就很微薄。
这么一说冯梦龙和金圣叹算不得真正的出版人了,但他们在出版业讨生活却是肯定的,以他们担当的角色和贡献,至少也算得上是一个总编辑。
不过就算冯梦龙、金圣叹自己当老板,就能改变局面吗?恐怕也悬乎。
以这两人的编辑能力和文学才华,编个畅销书出来那是肯定没问题的,手头再有一些流动资金,找个印刷厂把书印出来也不是个事儿,关键问题是要把书卖出去,这个环节就牵涉到别的能力了,比如说营销才能,或者说把营销人员组织起来的管理才能等等,一个人显然很难具备多方面的才能。
就算冯梦龙他们有这方面的才能,要把图书销到全国各地,他还得找书商。书商也是商,是商人就有赖账的,而且商人赖不赖账很多时候不是取决于他的信誉,而是看欠账的对象,欠账的对象是土豪恶霸,那就赶紧还了;是冯梦龙这样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就不妨赖了。
做出版总得有个成本,在冯梦龙那个时代,成本尤其高,这样的奸商碰上两三个,冯梦龙就得血本无归。当然这些都是根据我多年的革命经验做出的揣测,不过古今同理,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
事实上冯梦龙也确实当过老板,万历四十八年,他自刻了一本《古今笑》发行。两年后,改名《古今谭概》,改由苏州一家叫叶昆池能远居的书肆印行。可见他自己刻印发行的效果不理想,不然也不会卖版权。
要说古今中外的文人,像冯梦龙和巴尔扎克这样试图在出版业讨生活的,可说是不计其数,但大多光景不佳,能混口饱饭吃的就算是成功者。即便到了出版业飞速发展的20世纪,情形也依然没有多大改变,像金庸那样小说写得好报纸生意也做得好的文人微乎其微。
看来这文人投身出版业,发财的希望那叫一个渺茫。没办法,只能另寻别的财路。好在孔子已经用他的行动为文人指明了另一个生财之道,那就是——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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