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宫崎骏,是个匠人

本期系列导读

本期开始，聊一聊东瀛人物。那些我一直感兴趣，但未曾深入了解的人。

他们中有大思想家、大艺术家、商界精英；有在平凡岗位上默默耕耘的专家；也有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普通人。

了解一个国家，可从了解他们的历史和文化开始。而了解其历史与文化，可以“人”作为切入点，结合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更立体地剖析这个国家的特质。

宫崎骏，是个匠人

今天，东瀛人物第一篇，讲讲宫崎骏，这位享誉全球的动画导演、动画制作人、漫画家。

他导演的长篇动画电影《千与千寻》、《风之谷》、《幽灵公主》等都是世界动画电影史上的不朽之作。所创立的吉卜力工作室，更被称为“东方迪士尼”。宫崎骏本人，在2014年荣获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

奥斯卡获奖时的宫崎骏

宫崎骏的角色身份很多，所获荣誉也数不胜数，但纵观他的人生，用“匠人”一词来概括，最为贴切。

缘起中国经典

宫崎骏1941年生于东京，其家族经营着一家拥有几千名员工的飞机制造厂，属于军工企业。家族企业为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输送武器，换取家族的安稳生活，让宫崎骏从小就产生了反战思想，甚至一度痛恨自己是日本人。在就读大学时期，宫崎骏更产生了社会主义思想。

宫崎骏从小就有过人的绘画天赋，体弱多病的他，曾对漫画家手冢治虫的作品爱不释手。而让宫崎骏萌生成为动画导演、漫画家念头的，大概是高三的时候。1958年冬天，正在高考复习中的宫崎骏，观看了由东映动画公司制作的动画电影《白蛇传》。

这个中国古典爱情故事深深打动了宫崎骏。白娘子美丽善良，敢与世俗抗争的形象，给宫崎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表示，自己的银幕初恋正是白娘子。受《白蛇传》的影响，宫崎骏日后创作出的主人公，多为美丽勇敢，拯救生活与世界的女性。男人貌似伟岸，却总是做着毁灭世界的愚蠢事情，女人看似平凡，却总是默默地保护拯救世界。

大学期间主修政治经济学的宫崎骏，还是走上了动画的道路。1963年，22岁的宫崎骏，凭借着良好的绘画功底以及对动画行业的热爱，进入日本著名制作公司：东映动画。从此开启了他作为动画匠人的传奇之路。

匠人：基层打磨

匠人不好当，需要耐得住清苦。特别是在艺术领域，大多数人都彷徨于金钱与艺术追求之间，结果扰了心智，坏了修行。但宫崎骏并不一样。

年轻时的宫崎骏

东映动画时期的宫崎骏，是默默无闻的。那些年，他在幕后，参与了多部动画的制作，包括剧场版，TV版。1963年的《狼少年肯》，1966年的《魔女莎莉》，以及后来的《穿长靴的猫》、《幽灵飞船》等。然而长期以来，宫崎骏在幕后，只是一个动画制作的参与者，从基础的灯光、编排，到剪辑，后期制作等。这些看似机械枯燥的技术活，往往是磨练导演，艺术家性子最好的方式。宫崎骏是个享受于创作，修行于制作的人。动画制作公司的主要工作，是把剧本的故事按照电影的形式表现出来，在细节中体现创造，在创作中还原剧本，任何一件基础工作，都需要过硬的基本功。

东映动画时代，宫崎骏完成了作为匠人的基层打磨。

匠人：批判泰斗

真正的匠人，并非机械般复制前人的手艺，而是在潜心修炼中批判性地继承，创造性地开拓。宫崎骏也不例外。

进入东映动画，宫崎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画风上摆脱漫画大师手冢治虫的影响。手冢治虫是日本动画以及漫画界的泰斗，宫崎骏7岁时就开始看手冢治虫的漫画作品《新宝岛》。正因如此，宫崎骏早年画风中，总能看到手冢治虫的影子。宫崎骏曾说过，手冢治虫的作品深深影响过自己，因此对这位行业大前辈饱含尊敬。然而，入行后的宫崎骏，却对手冢治虫倍感失望，甚至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大师手冢治虫

昭和38年，手冢治虫在制作日本最早的电视动画《铁臂阿童木》时，仅开价五十万日元作为团队制作酬劳。当时，日本电视动画行业刚刚兴起，作为顶级大师的手冢治虫，毫不负责地给自己的品牌开出如此低廉的价格，导致后来制作成本完全超出预期。这一历史性的定价，也给日本此后的动画制作产业打上了“廉价”的烙印。以至于日后的制作公司，都习惯于雇佣临时画师、处处节约成本，动画行业形成“大师吃肉，普通画师饿死”的现象。宫崎骏认为，日后动画产业之乱象，手冢难咎其责。而在动画表现形式与手法，故事创作风格上，宫崎骏对手冢治虫的理念也颇有微词。

宫崎骏批判手冢，极力摆脱其影响的行为，也许是在有意建立自我品牌。但没有这种独树一帜，敢与泰斗争锋的倔强，宫崎骏也成不了动画大师。

匠人：离开大船

靠手艺吃饭，是匠人的根本，也是经济与精神独立的基石。

1971年，宫崎骏与事业上的挚友高畑勋从东映动画辞职，逐步向动画导演转型。同年，应大冢康生的邀请，宫崎骏参与制作电视动画《鲁邦三世》，虽然名义上他并不是导演，但这部动画被认为是宫崎骏的导演处子作。

1974年指导拍摄的电视动画《阿尔卑斯山的少女》让宫崎骏初尝成功的喜悦，该作品平均收视率高达26.9%、好评如潮。

随后，宫崎骏先后指导拍摄《未来少年柯南》（NHK）、《鲁邦三世之卡里奥斯特罗之城》等叫好又叫座的电视动画影片，在行业里逐渐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匠人：大师初现

成为匠人的信念，也许从开始就有，但真正作为家喻户晓的匠人，却需岁月的磨练，直至一件惊世作品横空出世。对于大师宫崎骏来说，《风之谷》可称得上是封神之作。

指导这部影片时，宫崎骏已经41岁了。1984年上映的《风之谷》是一部末世题材的动画，讲述了人类文明在达到顶峰的时候，经历一场称为“火之七日”的战争，并毁于一旦。世界被一种菌类生物所掩盖，只有巨型昆虫能够适应其中，而风之谷，是人类文明家园最后的一片乐土。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娜乌西卡不惜牺牲生命，阻止了巨型昆虫大军的侵袭。

该片一经播出，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巨大反响。宫崎骏的动画，不仅让孩子意识到了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也让成年人感慨末世人性的复杂、无奈，与绝望。

匠人：自立门户

匠人，火候到了会自立门户。开宗立派，水到渠成。

从离开东映动画到完成大作《风之谷》，宫崎骏一直都是个“打工人”。1985年，宫崎骏终于独立，成立了举世闻名的吉卜力动画工作室。后来，很多动画人曾评价吉卜力，是东方的迪士尼。它在宫崎骏的带领下逐步成为改变世界动画史的新力量。

1988年作品《龙猫》

从此，一系列经典动画在这间“作坊”里问世。1986年的《天空之城》、1988年的《龙猫》，1989年的《魔女宅急便》，1992年的《红猪》，1997年的《幽灵公主》，2001年的《千与千寻》，每部影片都成为世界动画史上的经典之作。

有了独立工作室的宫崎骏，更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与思想:场景多为欧洲街景或日本农村田园；主人公以坚强勇敢，拯救世界的女性角色为主；故事总是在探讨人与自然、战争与和平的关系。所刻画的成人形象总是复杂而多变的，没有绝对的善恶好坏。而故事中的孩子，却总能用一种纯净质朴的内心，洞察人性的愚昧与贪婪。

1989年作品《魔女宅急便》

对于吉卜力工作室，宫崎骏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与热情。他笔下的人物，可以跨越千山万水，穿越千年时空。但宫崎骏只是静静地将自己放在画桌前，摆在录影棚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匠人的“独断专行”

有时候，匠人要固执一些，才能强力推行自己的理念和主张。

吉卜力工作室的动画佳作频出，与宫崎骏对待创作团队，实行近乎残酷的“专治”管理密切相关。

以往其他动画制作团队，为了激发各个制作人员的积极性，都会给设计者，画师一定的空间自由发挥。然而这样一来，动画电影在表达思想，体现画风上很难达到完全统一。在吉卜力，宫崎骏是制作团队里说一不二，他强调的集体创造模式，要求创作团队的所有成员都要严格执行他的理念和指令。

2001年作品《千与千寻》

匠人：归隐？

如果喜欢这个手艺，就一直干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从1997年第一次宣布隐退开始，宫崎骏多次隐退后再次复出。隐退的原因各不相同，有时他认为自己该表达的都在动画中表达完了；有时他想让位多年把持的“江山”，给新人出头的机会；更主要的原因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全心投入的事业正在蚕食着宫崎骏的健康。每次宫崎骏复出，都如英雄归来，以力挽狂澜之势，拯救人气渐衰的吉卜力和日本动画电影界。

宣布引退时的宫崎骏

2014年，宫崎骏解散了吉卜力工作室。人们已经不再吃惊于他反复的退隐和复出，因为宫崎骏从未离开过动画世界。动画匠人归隐，停不下手艺。用一生去做事，乐在其中。

2021年，宫崎骏80岁。这位带着黑边眼镜，一头白发、一口络腮白胡，穿着画师围裙的动画大师，诠释了何为真正的匠人。

小结

近几年，匠人一词很热，但有时却被滥用、被商标化。并非每个人都要成为大师级的匠人。但在生活中，如果人人都培养些许匠人的心性与专注，那么浮躁与焦虑会随着我们专注的那份“手艺”，慢慢减少。

就在今天，秦朔老师在他的文章中提到了第三种红利：人文红利。当这个时代的经济发展不再高速，人类追求的文明与进步不再局限于GDP增长指数时，人文红利，将给世界带来新一轮的成长与期待。

笔者认为，真正的匠人精神，是带来人文红利的一大要素。有目标、有长性、肯钻研，凡事“耐烦”“耐苦”“耐得住寂寞”，个人与社会或许会更快迎来这波人文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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