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五讲吐火罗文-佛的胜利

一灯能破1269 次浏览0个评论2024年09月19日

本课我们讲佛教十五讲的第五讲——浮屠与佛。

佛教十五讲的第五讲和第六讲都是语言学问题,讨论的都是两个字——额,浮屠一个词、佛一个词。这两个词都是佛教里我们来称呼佛陀的,但是第五讲和第六讲成文相差了四十多年。

这第五讲是在1947年写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这个“浮屠”,是我们最早称呼佛陀的一个词。还有一个词就是我们日常用的“佛”字。“浮屠”也好,“佛”也好,这两个词都是外来词,而且它们在中国文件出现的先后顺序,是在学界是有很大争议的。

就是,对于普通信徒来说,或者对于普通有佛教信仰的来说,这两个词没有什么异义,讨论这两个词是没任何意义的。浮屠和佛指的都是一个东西,就是佛陀。

但是为什么季先生一定要讨论这两个字的先后顺序呢?是因为这两个字的先后顺序,影响到两个重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印度到底是......印度的佛教到底是从哪条路传进中国的?根据这两个字可以找到线索。

第二个问题,是我们最早的一部经书——《四十二章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因为在上个世纪早期,关于《四十二章经》的真假,在学界是有激烈争论的。我们都知道,季先生是语言学家,所以第五讲和第六讲,可以说在语言学上,就是说他是具有权威性的,就是这篇文章最后决定下来的这个结论是有权威性的。

我们来看我们日常说的这个“佛陀”,“佛陀”在中文里头是有很多名字的,比如佛陀、浮屠、浮头、步他、复豆、佛图、步陀,有二十多种音,我们最常用的有三个——浮屠、浮图和佛。

第一个浮屠是屠夫的屠、第二个图是地图的图、第三个是佛陀的佛,还有一个就是最古老的啊,就是在佛经里出现最古老的,其实是四个,还有一个叫复豆,复数的复,豆子的豆。

就是说,在佛经里出现的最古老的关于“佛”的词有四个:浮屠,屠夫的屠、浮图,地图的图、复豆,双数这个豆和佛,就这四个词。

这四个词呢,很显然前三个词它是一组,最后一个字是独立一组,为什么?前三个词都是俩字,而且发音都有很像——佛图啊、浮屠啊。

根据这个,瑞典的一个印度学家叫高本汉的研究,这个浮屠——屠夫的屠和浮图——图画的图、包括复豆,它们都是印度的俗语、地方音。但是“浮屠”它是东印度口音,“复豆”是西印度口音。但是为什么这个“佛”跟它们又不一样呢?

瑞典佛学家高本汉

我们中国人一直认为,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佛”这个词,认为“佛”这个词是佛陀的简称,因为我们中国经常这么简称,比如说美利坚合众国——美国、法兰西——法国,就我们中国这么简称,一直认为“佛”就是“佛陀”的一个简称,没人怀疑过这件事情。

但是季先生呢,语言学家嘛,他就想法跟大家不一样。他提出了一个语言学上的惯例,这个惯例是什么呢?他说,任何一种语言如果使用一个外来语的假借词,你比如说日语里使用大量的英语,我们中文里使用大量的这个英语。

第一步,假借词都是保留音不翻译,那就是说,这个写的这个音......就像我们上次说,有个城市叫呾叉始罗,这个“呾”字特难写,为了保留音,专门找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汉字,所以说汉语里最早的这种假借字,它那个字一看我们就知道是个外来户。

它与本地字格格不入,尤其是佛教里也说,甭管是什么,额,这个呾叉始罗也好,就是一堆地名儿,那些字都特别难认,就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中国字。只是后来越来越习惯,大家就以为是中国字了。而“佛”这个字,它就不是中国字。

“佛”这个名词是从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来的。到中国的时候,就是说如果“佛”,理论上它传到中国来的时候,佛教徒翻译的时候一定是要保留原音的,按照中国的老规矩要保留一个原音。

比如说,就是我们说,佛教里,比如说,额——补特伽罗,这个词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实际是为了保留音翻译过来的。所以说,如果中国佛教里最早就使用了“佛”这个单音的话,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翻译的原本就是个单音。

因为按照中国的老规矩,它是不可能把一个两音节词缩成一个一音节词,用一个中国字来表示的。因为“佛”这个,它的梵文、它是、它的梵文念Buddha,Buddha这个词对佛教徒来说非常的神圣,他们翻译的时候绝对没有勇气敢把它拦腰斩断,说“佛陀”我就翻译一个字“佛”,这是绝不会略写的。我们中国翻译你一看就知道了,比如说布尔舍维克、苏维埃,他一定要翻译全音。

所以根据这个理论,季老指出一个问题,那么我们三国以前的佛经,如果有“佛”字的,说明这本经书一定不是从印度来的,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这本经书从印度来的,没人有胆子敢。

这幅图——我P的,七毛五那种,我给它起名叫“雅蠛蝶,贫僧不敢啊”

如果翻译的佛经就直接用的“佛”字,那就说明从印度到中国期间,佛经出现过一个过渡版本,我们没有按印度的原版翻译。为什么呢,因为印度原版里,这个“佛”,西印度口音叫“浮屠”、东印度口音叫“复豆”,我们都没这么翻,我们用了“佛”,说明我们一定是从中间过渡版本翻的,那这个过渡版本的佛经到底是什么文字呢?

好!犯到季先生手里了。我们都知道季先生是这个仅存世的吐火罗文专家,吐火罗文呢就是古阿富汗文,那这仅存世的就是他。所以这个佛经应该是属于吐火罗文,然后季老比照了一大堆佛经啊,这个大家就不要了解了。比如说《妙法莲华经》啊,比照了《妙法莲花经》的多个版本,比照了大藏经,最后确定这个“佛”字来源于吐火罗文A。

什么叫吐火罗文A呢,我们知道阿富汗这个地方,就是我们说帝国坟场嘛,它这个......很多民族都在这儿:大月氏也到过这儿、安息人也到过这儿、咱中国人也到过这儿,所以它的古文字——阿富汗这地儿古文字很多,游牧部族很多。

所以吐火罗文分为A、B、C几种。吐火罗文A又叫焉耆文,还有一种更古老的吐火罗文叫吐火罗文B——龟兹文。就,我再提醒大家一下啊,不要老揪着它念“qiuci”,这个地方古代就念“guici”。它的梵文拼音叫Kucina,就是我们念“qiuci”是我们汉语避讳了,不是因为这个地儿念“qiuci”,这个地方就应该念“guici”!

但是吐火罗文的经,额讲完这个就是说,但是我们中间中国人翻译的这部分吐火罗文的经是从哪儿来的呢,那理论上我们简单一想,季老既然已经说明这个问题了,说我们翻译的佛经是吐火罗文的,我们觉得肯定应该是梵文的吧?

但是季老说这个我们不能确定——不能确定,就是我们翻译的吐火罗文A这个本,就是焉耆文这个本原本是梵文,为什么?

第六讲会讲。季老这个人这个治学非常严谨,他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1947年,但是当时他就有这么一个疑问。其实这不算疑问,我们一想就觉得吐火罗文肯定是从梵文来的,但是他就提了一个疑问,并且在这个疑问,他在四十年后又重新写了一篇文章。

从吐火罗文找完证据之后呢,季老又从中文的文献里找证据,说“佛”不是“佛陀”的简写,它就是吐火罗文的单音,我们翻译过来,只有“佛”没有“佛陀”这个词,那“佛陀”这个词是哪来的呢?

焉耆和龟兹,都在今天的新疆境内,还不是边上那种,在腹地,龟兹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部,焉耆在龟兹向北方向不远。

他从三国之前的文献看,证明在后汉三国之前,所有的佛经里只有“佛”这个音,没有“佛陀”这个词。在“佛”这个名词出现之前,我们找不到“佛陀”,说明什么呢?说明不是“佛陀”的简写是“佛”,而是先有了简写“佛”,再复写变成了“佛陀”。就是等于“佛陀”这个词是我们中国人凭空创造出来的。

我们翻译的时候只有“佛”,“陀”这个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进去的,就是“陀”这个字。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呢?浮屠、复豆这个是印度古音,而“佛”晚于“浮屠”这个词,它已经是个间接音,它来自于吐火罗文。这个结论听着很简单吗?但是季先生指出,它背后的事情不简单。

最早发现这个问题的其实不是季先生,是一个法国学者叫列维,他发现汉译佛经的术语跟梵文大部分——就有相当一部分对不上,说明汉语佛经不是从梵文直接译过来的——经由一个媒介。

因此得出一个结论:佛教不是从印度,就这个僧人直接从印度带进中国的,它是先间接传到了西域,一直到现在,然后在西域发达了以后,最后都形成了译本,然后再进入中国。

一直到现在,学者都承认这个看法。这个看法听着是,就从这个逻辑推理是很合理的,但是......看着地图也很合理啊、这个路线也很合理。

但是问题来了——既然“浮屠”这个词是比“佛”更古老的,是从印度直接翻译过来的,那我们已经说佛教是经由西域传进来的,那么我们佛经里还有一些带着“浮屠”的词怎么解释呢,不是应该都是“佛”了吗?

季老根据汤用彤先生的——汤用彤先生有几本特别有名的跟佛教相关的书,最有名的就是那个《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这套书,他是根据这套书里的结论说,印度佛经有可能是经过海路进来的。

这一直有一种说法,说有一部分印度佛经是经过海路从南边进来,还有一部分佛经就是没有停留,就是我们说从印度直接进来,没有停留。

如果佛经从印度传来,中间没有停留的话,这就涉及到佛教理论上另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是这本《四十二章经》——就是中国最早的佛经《四十二章经》到底是印度的,还是在西域成书的,或者是,就是,它背后隐含的意思是这本《四十二章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里呢,就要谈到最早来中国传教的僧人,我们佛教史里头讲过,最早来中国传教的那个、三个僧人:安世高我们讲过、支谦我们讲过、支娄迦谶我们也讲过,就是最早来传教的这些人。

这年头好的图真的是越来越难找了,这个图主要是阿拉伯帝国——崛起的时期,就是紫色区域,不要紧,浅紫色区域就是当时的波斯帝国——即安息帝国,安世高、支谦、支娄迦谶这三位大师,安世高来自安息帝国——图中区域最西,支谦、支娄迦谶则来自中亚区域。

从这些人的国籍来推测呢,他们根据的本子肯定不是梵文原本,因为我们说过,这几个人都是西域国家的,他们一定是用了本国的语言。

而“佛”这个词出现,一定就是在这个时期。实际上关于《四十二章经》的真伪,因为《四十二经》就是这个时间带过来的嘛,而这个时间的几位来中国的高僧,都是西域的,不是印度的。

所以说......当然了,有的说他们所谓中天竺、上天竺,实际他们都是西域的。所以说关于《四十二章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近代佛学大师都参与下场讨论了这个问题。到今天为止,应该说是没有定论的。但是总体倾向于这个汤先生的观点,就是倾向于真。倾向于假的呢主要是梁先生,就梁启超先生。

汤用彤先生推测《四十二章经》它前后有两个版本。我们为什么有人,就是梁启超先生怀疑它是假的呢,就是因为它那个翻译太优美了,那不像是个印度人或西域人能写出来的东西。汤先生说,现存的这个版本,是文辞很优美,确实不是像翻译者能写的,也不像是西域人能写的。

所以说呢,怀疑《四十二章经》前后存在两个译本——

第一个译本比较古朴、比较老,但是已经失去了。

第二个版本是东吴·支谦译的,就是根据旧本译的。然后呢,因为他比较了解中国,所以他的行文就比较优美,所以得以流传。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四十二章经》,觉得整体比较好的一个原因。

季先生说:“我支持汤先生这种观点,我也认为是真的”。但是如果你要继续看他说的话,你就觉得他这种支持像一个圈套,为什么呢?

他说:“《四十二章经》是从西域翻译过来的,间接翻译过来,对吧?我也承认他是真的,但是我们刚才已经推测,就是刚才已经有结论了,凡是间接译过来的佛经,该用‘佛’字”。

为什么呢?因为西域这个地方用的是“佛”字。但是《四十二章经》里没有用“佛”字,用的全是“佛图”,就是“浮屠”这个词,那这是什么原因呢,不是说《四十二章经》是从西域过来的吗?于是他引用了一本更古老的书,叫《理惑论》。

这本书对佛教理论研究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中国最早的佛教理论书,就是《牟子理惑论》,它又叫《牟子》,是佛教初传中国时期最重要的佛教资料,也叫《治惑论》。

在《牟子理惑论》里头非常明确地说:“于大月氏写佛经《四十二章经》”,那说明什么?说明《四十二章经》是在大月氏写的。大月氏就是我们说,额,最早大月氏在伊犁附近,后来又被轰到阿富汗附近,那这都是西域。说明《四十二章经》是从大月氏传到中国的,那它的原文肯定不会是印度梵文,它肯定是当地的阿富汗俗语,就是吐火罗文。

但是为什么在大月氏写的这本《四十二章经》里头用的是“浮屠”这个印度俗语呢?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学术问题了啊。然后季老说,这恐怕是个未解之谜。在四十年后,他也没有解这个词,我觉得这个、这个可能就留给后人去解了。

最后季老对这个“佛”和“浮屠”两个词做了一个了断,说那我们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怼在这了,我也分析完了,我估计以后也没有更深的分析了。

最后得出结论就是说“浮屠”这个词是从印度直接来的,所以史家记载的时候,都是用“浮屠”这个词。

后来西域高僧来中国译经,就把“佛”这个词带过来了,于是“佛”这个词就出现在了佛教初传时期。这是吐火罗文带给我们的这么一个词,就是阿富汗文带给我们的词,它不是汉词,然后逐渐传播开。

那我们常说的“佛陀”这个词,“陀”这个字是怎么后来加到佛上面的呢?没有说,只是我们相当于约定俗成的一个汉语俗语。

最后为什么佛我们都用了“佛”,而不用“浮屠”呢,然后这个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个语言学上的,因为它说起来简单,念起来方便。因为它本身的优越性,它最终战胜了“浮屠”,取而代之,中国现在再说“佛”的时候没人再谈“胜造七级浮屠”这个“浮屠”了,都直接说“佛”了。

  • 转载请注明 26第五讲吐火罗文-佛的胜利
  • 本文出处: https://kxion.com/article/1093.html
  • 本站内容均来自网友分享、互联网,如有侵权请联系客服删除或修改。

更多相关好文

    当前暂无更多相关好文推荐...